第73章_忧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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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

  不是当事人的你无法决定,但是你可以观察。忧郁症的孤寂感大于其他情感,但它也造就与之相反的情感。由于得过忧郁症,我更爱别人,别人也更爱我,我可以说,许多这本书里提到的人也有一样的看法。所以,许多人问我如何对待身患忧郁症的朋友与家人,我的回答其实很简单:减少他们的孤立感。帮忙泡杯茶,促膝长谈,或是相邻同坐,保持沉默,或是其他适合当时状况的方法。但你一定要做些什么,而且要发自内心地乐意去做。

  曾与躁郁症搏斗的梅姬·罗宾斯说:“我时常变得非常紧张,会拼命说、说、说。后来我开始加入艾滋病之家的义工组织。我的工作是为病人准备茶、蛋糕和果汁,坐下来和他们聊天,因为他们中有许多人没有亲友探访,十分孤寂。记得有天早上,我坐下来,用七月四日国庆日他们做了什么作为话题。他们跟我说了,但完全不想把话讲完。我那时觉得这对他们不太友善或没有帮助。后来突然想到:这些人不想聊天。事实上,在一开始几次简短的谈话时,他们根本不愿说话。但是他们不希望我离开。所以我决定坐在那和他们一起。就是这样的聚会:我没有艾滋病、看起来很健康、不是等死的人,但却是可以容忍他们的人。所以我只要陪他们坐一个下午,不用讲话,就会令他们感受到一种温情,只要你愿意无条件地付出关爱。如果你觉得坐在那里很痛苦,他们也会很痛苦。你的状况就是如此:不要像疯了一样拼命想解决。我已经学会怎么做了。”

  康复的人持续服药、等待。有些人采用精神动力疗法,有些人接受电击治疗或手术。你无法决定自己要不要得忧郁症,也不能选择何时或如何好转,但可以选择用什么方法对付忧郁症,尤其是康复的时候更要好好想想。有些人复原了一阵子,又会陷落回去。但当他们康复时,会尝试用忧郁症的经验让人生更美好、更多姿多彩。对某些人来说,忧郁症是场灾难。忧郁症患者走出忧郁后,更懂得找到智慧的路。乔治·艾略特在《丹尼尔·德龙达》中,描述了忧郁症好转时那种神奇的感觉。蜜拉企图自杀,但被丹尼尔救回来。她说:“不过后来——昨天我想喝眼前那杯水的时候——我想到死亡是慈悲的最佳形象——温馨的感觉猛烈地向我袭来,我相信那种猛烈的感受。”温馨不会猛烈地袭击生活波澜不惊的人。

  我第三次崩溃是次轻微的崩溃,当时正写到这本书的最后阶段。由于那时候我无法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,所以在电子邮件系统中设了自动回复,说我暂时无法回信,电话答录机也做了类似的设定。曾得过忧郁症的熟人知道这种留言是怎么回事,他们的反应很快。几十个朋友留言给我,尽其所能地提供帮助,十分热心。“若需要我陪你的话,打电话给我,”罗拉·安德森写信来,还送了一大把兰花:“只要你愿意,我会陪你,直到好一点为止,也欢迎你到我这来。如果想搬到我这里住一年,随时欢迎。我希望你知道,我永远支持你。”克劳蒂亚·薇佛在信中问我:“找个人每天去看看你,情况会不会好一点?还是信太多,让你觉得有压力?要是觉得有压力,就不用回这封信,不过,只要有需要,不论白天黑夜,我随时等你的电话。”安琪·斯塔基从医院用公用电话打给我,询问我的状况。“我不知道可以帮什么忙,”她说:“但是我一直很关心你。请多保重。要是心情真的很糟,随时可以来找我。若需要什么,我会帮你想办法。答应我,不要伤害自己哦!”弗兰克·鲁沙可夫写给我一封感人的信,提醒我希望的可贵。他写道:“我期待得到你康复的消息,去开始另一趟奇遇。”最后署名:“你的朋友,弗兰克。”我和这些朋友在各方面都算有交情,但他们的真情流露还是令我大吃一惊。汀娜·索那哥说,若我需要帮忙,她愿意请病假过来——或者,她也可以帮我买票到某个地方散心。她对我说:“我很会做菜。”珍妮·班雪芙带了把黄水仙顺道过来看我,还从她喜欢的诗中,以优美的笔迹抄了几句乐观的句子,并且带来睡袋,好睡在我家的沙发上,让我不感到寂寞。这样的关怀令我惊讶和感动。

  忧郁者即使是喊出最绝望的请求——“为什么?”或“为什么让我碰到?”——也都种下了自省的种子,这个过程通常使人获益良多。艾蜜莉·狄金生谈到“苍白的滋补品——绝望”,说忧郁的确可以帮你看清人生,有益于人生。忧郁的人绝不会不知反省。或许,这就是我所得到的最大启示:忧郁症不是值得欣赏的事,但经历过忧郁症的人可能因它而受人欣赏。我希望这个基本的事实可以提供给深受忧郁之苦的人,并启发读者以耐心与爱对待身边受苦的人。那些没得过忧郁症的人,通常很自信,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和这种病发生关系,我希望他们除了希望之外,或许还可以从书中的故事学到一点爱的方法。

  走过地狱,发现天堂

  某些困境可带来好处,但没有人愿意用经历困境的方式来学习。我渴求安逸的生活,我愿意,也已经为此做出相当的妥协。但我发现,至少是在不被困境纠缠的时候,困境让我在追求过程中学到许多事,找到有价值的东西。

  弥尔顿在《论出版自由》中谈到,不看清恶,就不会懂得珍惜善。“因此,善良不过就是邪恶凝视的幼儿,若不明察罪恶对善良追随者的诱惑,并排拒罪恶,那么这种善良不过就是空白的美德,而不是纯粹的善良。这种善良的天真,也不过就是污浊的天真。”所以,彻底了解悲痛就成了彻底懂得珍惜欢乐的基础:所以,悲痛本身就会加强欢乐。三十年之后,变得更有智慧的弥尔顿在《失乐园》中写到,得到智慧的亚当与夏娃在被赶出天堂后,他们懂得了完整的人性:……自从我们的眼睛睁开以后,我们可以清楚看见,我们看到善与恶,失去了善,得到了恶——知识的恶果。

  在学到之后,有些知识还不如不懂。忧郁教你了解了什么是喜悦,同时也令你失去感受喜悦的能力。这就是知识的恶果,一种我宁可永远不懂的知识。不过,一旦得到了知识,就可以得到救赎。亚当与夏娃发现:喜悦是上天赐予的更大力量,从绝望中跃出的新希望。

  有了新希望,其他喜悦的人类开始过着他们短暂、甜美的生活:他们回首,从东边望着伊甸园,快乐已经远去。

  ……

  他们流下天性的眼泪,但又很快拭去。

  世界就在眼前,他们选择休息的地方,也是上帝指引他们的地方:他们手牵手在黑暗中慢慢走着离开伊甸园走向孤独的路。

  所以,我们孤独地朝着眼前的世界走去,我们这些幸存者必定会学到无价的知识,这知识是费尽力气换来的。我们向前走去,怀着大勇气与大智慧,坚决地去发掘美。陀思妥耶夫斯基说:“美,将解救全世界。”走出绝望之域时,永远是神奇的一刻,美得不可思议。这种美几乎让你走这一遭的代价变得值得。忧郁的人格不是我们在天堂的摸彩箱里选择的,而是由上天所赐,幸存的人可以从中学到些什么。也就是了解自己是谁。海德格尔(二十世纪的德国哲学家)相信极度的痛苦是思想的来源;谢林(十九世纪的德国哲学家)认为,痛苦是人类自由的本质。克莉丝蒂娃向痛苦致意:“忧郁赐我至高、深奥的洞察力……从悲伤或哀愁精炼出来的是人格深刻的印记,那当然不是耀眼的特质,而是敏锐、随时可以起身而战、富于创造力的个性。”

  我常能感受到精神的温度,我改变了睡眠习惯,懂得毫不迟疑地放弃自己的所有,更能容忍别人,更能把握所有的快乐时光。有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,已不会像以往那样给我重大的打击,而且无路可逃,但也有一些转变像蛋壳一样地纤细、脆弱。现在,要是否定我的忧郁症,就好像要否定最重要的一部分自我。我太容易发脾气,也太常发脾气,别人不得不接受我这项弱点,但我觉得,我对别人已经比以前更大方了。

  “房子一团乱,”有位与忧郁症奋战一段时间的女士对我说:“我也无法阅读。忧郁何时会回来?何时再来打击我?小孩是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。现在我比较稳定了,但是永远无法摆脱它。不管你在某些时刻有多快乐,你永远忘不了忧郁。”

  “我已经接受了要一辈子服药的事实,”在一次对谈中,玛斯·曼宁突然以热情的口气说:“我为此感到欣慰。有时候看着这些药片,心里疑惑着:隔开我与心灵折磨的就是这些东西吗?记得小时候,我不是快乐的孩子,但我会一直想着,我必须要活完一辈子,或许还有八十年。这感觉像是负担。最近我想再生一个小孩,但在两次流产后,我发现自己无法承受这种压力。我的社交生活太少了。你打不倒忧郁症,你要学会与它相处,与它妥协。你会一直试图摆脱它。你有一大堆问题要解决,在上头花费许多时间。你知道吗?如果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,最好努力把握。”

  教人努力挽回人生,这就是忧郁不可或缺的价值。弗兰克·鲁沙可夫在他的大脑手术治疗之后的几个月告诉我:“如果可以重来一次,我就不会这么做。”我与他、他的父母、医生共处了一下午,他们聊到残酷的事实:他的扣带回切除术没有成功,必须再做一次手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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